要解答「怎樣才是一張好畫，」我覺得，簡寫三言兩語，細述數十萬言或未能盡意，因為求成一張「好畫」，為繪畫最後之目的，實含整個的藝術問題，所涉至廣，非短文能及。今就畫之組成上的三大端，簡為言之：

一、「內容」要具自然之真實性：自然為宇宙一切所宗，其藏無限，力至偉，科學求其真，繪畫求其美，要未能擺脫其範圍，反之，愈進而追求，愈能得其美藏，愈成其為「好畫」！近日滬上之中國赴英預展會，我們在唐宋元繪畫陳列室內，恍如置身大自然中，物我融成一片，這是古代作家忠實於自然，多量提往自然之真實性，以完成其偉大處，可為例證。即就一般所認為最難解最抽象的西歐現代超自然的繪畫，其忠實於自然，要亦未能例外，或求諸色，或求諸質，或求諸精神上之動與靜，或於意境闢新方面，而其內含真實則一，夏蓋勒 M. Chagall 人物，天半飛行，一頭兩面，比加皮埃 F. Picabia 於羊腹中影透咖啡館門前之醉客，能使極不現實之生活，令觀賞者生有可能現實之感。是作家深透自然內的生命，故其精神之沸騰，發為表象，無往而非真實！

二、「表現方式」要具創造性：上述內容是重要，而內容所藉以表出的畫面上具體的形，是畫——造形藝術的最重要元素，平塗，筆觸，線，色素；與色度之運用，形成畫面各種殊變的風格，每一種風格，為每一作家思想人格的吐露，因襲，平凡，是繪畫藝術的未落！「好畫」應該是昇華的，努力於尋求自我的，所以表現方式要具創造性。

三、「題材」：中國一般人看畫，只重題材，風雅人物，看見以詩題畫愈覺可愛。普羅人物，看見苦力畫材，便來叫好，內容的真假，表現力式的美醜，是不管的，我覺得站在為藝術的立場上，「好畫」是不拘題材的，如果心有哀感，正不一定要狀出人之泣涕，一片落葉，可以寄託我們的悲涼！一色一線的起伏，根本即為宇宙整個情感的縮型，「好畫」正應該從造形藝術的「形」字找意義，於題材是無多關係的。

方幹民

 

怎樣才是一張好畫？這個問題等於美學上如何才是「美」的定義，同一難定。因為畫的好壞，不能完全用客觀或主觀的標準去批評。單從西洋畫而論，自文藝復興時起，印象畫派止，在美術史上佔重要位置的何止千百，都可說是好畫。其中時代不同，派別不同，結構不同，取材不同，用色不同，立意不同。薄的千里（Botticelli）的線條挺秀，和文西（Vinci）的渲染融和，一樣傳神。米蓋郎啟羅（Michellangelo）的雄偉沈鬱，與拉飛爾（Raphaele）之溫文貞靜，同超絕境。有魯笨司（Rubens）的典麗堂皇，也有邂伐納（Chavanne）的逸情幽境。范樂耐史（Veronése）的畫多巨大結構，梅松尼歐（Meissonnier）多工筆小幅。古典派重形重式。浪漫派重情感。重色。寫實派重現實。重自然。印象派重光。和色的分析。有象徵有寓意的畫也好。無寓意就日常生活的畫也好。那沒究竟怎樣才是好畫呢？如其絕對沒有標準，豈不是沒有會畫，就可稱為復興大師了嗎？

我想一張好畫。起碼有三個標準：第一忠實（La Sincerité）所謂忠實，並不是死的模仿自然，是藝術應家應忠實地去觀察和表現事物的真理。自然界中惟有「真」永生不滅。惟有最真才是至美。否則虛偽矯飾，什麼創造，什麼主義，都是欺。第二是有，感動性（Sensibilité）的。所謂感動性，就是畫家對於對象的感覺（Sentir），和欣賞者對於作品的同感（Sympathique）。所謂同感，不獨內容使人感動，就是結構，色彩，筆法，都足激起人們的同情。第三是有內容（Matière）。有生命（Lavia）。我的內容，是指技巧而言。沒有好畫，無好的技巧⋯⋯可是太講究技巧容易使一幅畫成滯板的，乏趣味的，冷酷的。所以好的技巧中，應生有命力。

我亦主張要有創造性，民族性，和時代性。但是如其那張畫不是忠實的表現，沒有感動性沒有內容和生命，我們就不必談其他了。

呂斯百

 

「怎樣才是一張好畫？」似乎要在這下面定下一個界說，我說好的畫也同好的別的東西一樣，雖則「好」會有許多共同觀念，但也會因愛好的不同而生了差異；從題材上說，畫穿破衣衫的人的畫家他就斷定女人的肖象都不是好畫；我則認為題材在現代繪畫當中是非常廣泛的，宇宙間萬事萬物甚至於夢境，都可以任畫家收集在 Canvas 上，畫家不能忽視了技巧專門在題材上探求，畫家應該以技巧控制題材，不應任題材梏桎了技巧，然而過於純熟的技巧亦能使畫面流於庸俗的，這就靠畫家在思想上的修養了，繪畫在現代藝術的部門中是獨立了，他脫離了宗教，脫離了文學，更不是王孫公子的生活的攝影，純然的繪畫是不能作為宣傳的。繪畫就是繪畫，正同文藝作品就是文藝作品一樣。那麼「怎樣才是一張好畫呢？」看畫的人「感覺」這張畫「好」，就是一張好畫，否則在現代繪畫複雜的派別中，有著極端矛盾的主張，而各派別的繪畫亦都他的好畫一故界說無從定下。

周多

 

怎樣才是一張好畫？我不能學著許多人祇要看見一張取著有意義的題材的繪畫，邊說這就是一張好畫。我也不能學著許多醉心於派別的美術青年，祇要看見一張和自己的作風相近的畫，便說這是一張好畫。繪畫的好壞不能由題材去決定，這祇要在繪畫方面用過一點苦心的人都可以承認。繪畫的好處又不是那樣簡單的，乃是多方面的，無窮無盡的，所謂各有巧妙不同。如果繪畫的好壞可以用一定的尺度來量，那麼繪畫的世界也就太寂寞，太乏味了。也有人說怎樣是一張好畫雖不能具體的說見，但也可以定出幾條原則來規範它。那麼，就很容易地可以尋幾條美的原則來，例如「統一」，「調和」，「均衡」等等，但是能夠合乎這種條件的畫，不過是一張平穩無疵的畫，而不能說是一張好畫。好的畫卻是要在不統一中去求統一，不調和中去得到調和。好的畫大都是由矛盾的兩極巧妙地給它調和起來的結果，譬如單單技巧純熟不能就說是一張好畫，在純熟中顯出幾分生疏笨拙才是一張好畫。單單描寫得不像實物也不能說是一張好畫，雖然是不像但實際上比較像的還要像才是一張好畫。單單表現出狂暴強烈也不能就說是一張好畫，要在硬性中還帶了幾分軟性才是張好畫。⋯⋯這也並不是中庸之道，卻是像我們吃波羅蜜的時候漬一些鹽更加覺得甜的同樣的道理。好的繪畫就像魔術一般，作家祇要稍弄一點過門，就能得到意想以外的效果，使我們看了莫名其所以然的拍案叫絕起來。用了十分的力量表現出十分的效果並不是一張好畫，用了一分的力量就能表現出十分的效果才是一好畫。

倪貽德

 

鑑別一張國畫的優劣，除了用謝赫的畫品六法（一氣韻生動，二骨法用筆，三應物象形，四隨類附彩，五經營位置，六傳模移寫。）做準則之外，應該注意之點：

第一，看他的題畫，如發現有寫別字，那他讀書必不多，用筆用墨沒有書卷氣，只有俗態了。

第二，看他用的圖章和印泥，如果是惡劣的，他的畫好也有限了。

看近人的畫，還要注意他所用的紙張，是否好的，因為名家繪畫，不肯用劣紙，而愛用舊的好紙。他的畫上，有沒有要人們題字，（尤其是不懂藝術的官僚政客）若果有呢？他必定是個風頭主義者，靠要人們做幌子，來抬高自己的聲價。

以此而鑑別國畫的好歹，雖不中，不遠矣。

還有雖然沒有看到他的畫，也可以知道他的畫的價值。

第一，倘若在報紙上，見著某某畫展的廣告，排著許多炙手可熱的官僚署名介紹的，這些畫展，不必去參觀，因為他們全是生意經，靠要人們做開路先鋒，自己沒有真實本事，好的畫家不肯幹此勾當。

第二，在報上登著「減潤幾天」，「只收墨費」，「剪報為憑」的賣畫廣告，這是畫匠衣食無著的呼聲，他的畫怎樣也不必去研究了。

第三，好在小報上做宣傳和自稱畫伯大師的，他的畫必定不見得高明。
陸丹林

 

余喜習繪事，生長新安山水窟中，新安古稱大好山水，至今韙之，顧古人言好山水，嘗曰江山如畫，如畫之謂，正以天然山水，尚不如人之畫也，畫者深明於法之中，能超乎法之外，既可由功力所至，合其趣於天，又當補造物之偏，操其權於人，精誠攝之筆墨，剪裁成為格局，於是得為好畫，傳播於世，世之欲明真宰者，捨筆法，墨法，章法求之，奚可哉乎。

法者，古今授受不易之道，石濤畫語錄，言古人未立法以前，不知古人用何法，古人既立法以後，又使後人不能離其法，其曰我用我法者，既超乎法，而先深明於法者也，法字原從廌作灋，廌獸名，性觸邪，故法官之冠，取以為飾，與法為水名異，今省作法，本意法當如折獄之有律，所以判別邪正，昭示疑信也，自人各挾其私見，以評論是非，視朱成碧，取贗亂真，顛倒於悠悠之口者多矣。

人皆有愛好之心，宜先有審美之恉，藝術之至美者，莫如畫，以其傳觀遠近，留存古今，與世共見也，小之狀細事微物之情，大之輔政治教育之正，漸摩既久，可以感化氣質，陶養性靈，致宇宙於和平。胥賴乎是，故人無賢否智愚，尊卑老少，莫不應有美術之觀念，然美無止境，而術有不同，學者宜深致意焉。

世有朝市之畫，有山林之畫，院體細謹之作，重於貌似，而年墨或偏，士夫荒率之為，得於神來，而理法有失，故鑑之者，於二畫必觀其筆墨，於逸品兼求其理法，工於意而簡於筆，遺其貌而取其神，用筆之妙，參於古人之理論，用墨之妙，審於名蹟之真本，多讀古書，多看名畫，更須多求賢師益友，以證其疑同，使習工細者，不入於俗媚，學簡易者不流於獷悍，真積力久，不期於美而美在其中，否則專工塗澤，則無鹽嫫母，益見其媸，任情放誕，則牛鬼蛇神，愈形其惡，彼旨味者，徒鶩其妖治，詫為雄奇，墮五里霧中，沉九淵泉下，而不之悟，皆誤認究本尋源為復古用，彞變夏為識時，因未求筆法，量法，章法，致浪漫而無所歸也。

必也師近人兼師古人，而師古人不若師造化，師其所長，而遺其所短，在精神不在面貌，夫而後為繁為簡，各得其宜，或毀或譽，無關於己，若其自信有素，不欲為時俗所轉移，昔莊叟謂宋元君畫者，解衣槃礡，旁若無人，是真畫者，其知言哉。
黃賓虹

 

梁得所以此問題，屬予發表意見，予以為這是批評家各人心目中所定的尺度，畫家對此，並不需要怎樣嚴切的主義，至少我個人是如此的。我以為畫家當執筆的時候，所理會的，是怎樣才能表現我的性情。我有我的性情。古人有古人的性情。石濤有石濤的性情，八大有八大的性情，性是山川，情是氣景。我今日所見之山川，已非古人所見之山川，我心目所認識之山川，更非他人所認識之山川。我之心靈，倏然與山川訴合，倏然湧現紙上。一彈指間，氣象萬千。我自己既忘巧拙，人家的評論好惡，全沒相干。文不對題，胡謅幾句，聊以塞責。
張大千

 

先父師高奇峰先生有言曰余感於斯世之殘虐慘□相激而益烈恆夢想優美和平之域偕舉世而是託知其不逮乃於畫而寄焉又曰繪畫不是徒博時譽也不是聊以自娛當本己饑己溺之懷達己達人之抱努力於繕性利群之作以感格社會慰藉人生陶淑性靈薰芳志行所以致力於光學哲學寫生解剖幾何運筆包素白然等學興夫古代之繪事要旨畫學源流外同時更應把心理學社會學也研究得清清楚楚明白社會一切需要然後以真善美□比興賦理法與意境相引而無窮□飫於六法之中而不為所縛博涉乎世界專家之奧而獨擷所長因以造乎所祈嚮之一境使觀者化鄙倍而轉為光明去暴戾而歸乎博愛高雅者益增峻潔時代美得以發揚懦立貪廉化今傳後這才是作畫之主旨旨哉言也先父師之保存中國固有筆法氣韻為主而參以世界畫學諸理法臻至善之繪事為人生而藝術冀興眾兼善非潤色鴻業已者坤儀無似躬逢多難心著寒灰折薪不克負荷傳薪徒負栽成大道難行寸心淒斷追慕痛裂毀瘠惟幾迺牽大眾出版社徵集問題曰「怎是樣才一張好畫」願力疾將先父師畫旨為大眾道耳坤儀述於廣州二沙島頤養園十四病房。
坤儀

 

怎樣是一張好畫？分析起來，到不容易。畫，並不和算學一樣，有等數的結果；也不和法律一樣，有規定的條例；更不是和做小菜一樣，五味調和之後，便可合大眾的胃口。有成為一代的名家的傑作，在當時常不免受一般的譏笑和唾棄。亦有在當時極享盛名，不久便為人所菲薄。宗教時代，畫耶穌釘在十字架是好的；戰爭時代，畫拿破崙征服全世界是好的；現今的人，好談主義；有非畫洋車夫不是好的，有非畫打倒帝國主義不是好的⋯⋯。諸如此類，全憑題材的觀念，而定其優劣。至於畫的本身問題，能出自性靈，合於自然，感覺舒服，內心愉快，耐人尋味，而有永久之生命，不只是否是一幅好畫？
張弦

 

畫，與一切藝術品一樣，其價值隨賞鑑者而定。我現在用一個粗淺的譬喻：一張畫要出賣，一個窮人肯出十元，從他的熱愛的價值而論，或者是比富人的一千元的價值為貴。金錢的價值不足為憑是不必講了，用物質以外的標準來定一張畫的價值，還是不能一定，就是說賞鑑者的教育的程度，是繪畫的價值的最重要的標準。

所以，一張畫，或者一件別的藝術品，必須注意對象，就是賞鑑者的心理，能力，與教育的程度，其對象的範圍愈大，其價值亦愈大。現在是應該注意大眾的時代了，所以，凡有認大眾為對象的畫，必然的是一張好畫。

第二個條件是必須研究這對象的階級所需要的題材，包彩與形態等等，以求賞鑑者的易於注意，引起愛好。

至於如何構圖，如何調色，乃是畫的起碼問題，不在話下。
孫福熙

 

真是一張好畫，大概免不了有目共賞罷，看畫的審美程度不同，眼光也不同。程度淺的認識也淺，程度深的認識也深。

好畫的好，不是簡單的評論包括很住，若提綱挈領來說，我以為有下方幾點：

一，他的技巧熟，又由他的天才邁進上轉出生來，能學古，又不拘於古。

二，他有多年埋頭苦幹功夫，又能做一番昂頭天外功夫。

三，他是心靈手敏又是心閒手敏；他是熟能生巧，又是速能生巧。

四，他一張畫，也許經過許多時蘊釀，一時高興被他寫出來；也許是一剎那間被他靈心閒心看出來，隨即一揮而就。

五，他的胸中了了，他的腕下又似乎草草。

六，他未落筆時，紙上像已看見這張畫；他落筆後，一鼓作氣寫出來，自己彷彿也不覺得，便是眼到，心到，手到。

七，他能在作畫外有許多高潔的修養，他能在畫外做他輔助畫的學問，不是尋常單純的畫，有的畫像一首詩歌，有的像莊嚴偉大的英豪，像清高拔俗的俊傑，像儀態萬方的美人。

八，他能寫生，不但寫靜態，能注重動態；不但寫色，能寫汁；不但寫意，能寫氣。

九，他的題畫材料，格式位置，書法，以及印章；皆與畫有審美關係。

十，每一張畫，都有他自成一家的本來面目，常欣賞他的畫，不看題字，可以認識他。

再概括幾句：真好畫，必包含許多好的成分在內，是多方面的好，不是單方面的好；像一種著名山水，像一個極美麗的人，他的好處彷彿說不盡，聽你看罷。
謝公展

 

畫，無論何種，何家，何法，必須兼有筆，墨，意，境；而筆，墨，意，境，又必互有相稱相得之觀者，方為好畫。筆有乾，濕，巧，拙，縱，滯之別，而用之如分，設之有筆。墨有濃，淡，重，輕，積，散之分，而用之成色。設之有墨。有筆有墨，若無意以運其用，無境以發其情，則筆自墨，墨自筆，便不成畫。故善畫者，必有所養，能主其意，立其境；又必有所學，能運其筆。用其墨；然後筆墨所至，意境俱得，乃成好畫。論畫者，亦必有得於筆墨意境四者之道，印以為準而衡量所見，方能別其優劣於毫末。否則，雖有好畫而不之識，魚目做珠，荊璧賺淚，世俗所好有誤，市井之氣乃張，舉世滔滔，誰是真鑑，此世之所以無好畫，而好畫亦不見重於世也，可慨何如！
鄭午昌

 

讀遍了古今中外畫理畫評畫史的人，對於這個問題他也不能下一個激底，而絕對的斷語，如果有人能一五一十的定出一個公式來，說怎樣才是一張好畫，那就可以請他依了公式造出一座機器來，做一張畫，也可以免了他們所謂美術家使槍弄棍，你爭我奪的血戰，而吾們這個封建式的藝術界也可以太平無事了。

但是話亦不能如此劃一地說，從不激底不絕對的方面寬格地說起來，一張好畫也多小有一個準則，中國的畫論中，如南齊謝赫外，沒有一個人注意到這個問題上去過，（即有也是一方面的多）謝赫的六法，有（1）氣韻，（2）骨法，（3）應物象形，（4）隨類附彩（5）經營位置（6）傳模移寫等。象形，傳模屬於形似一方面，即西方之像真 Likeness，附彩等於設色，Coloring 位置等於章法；Composition 骨法等於筆意，而氣運則畫之綜合情緒或其情態 General appeal 也，據唐張彥遠之六法論，則一張好畫（一）氣運要生動，（二）筆意要蒼奇，（三）形似（四）設色要真確精到，（五）位置要有向背得當，（六）傳模要形神俱全。

依鄙人學西畫讀西方學說上之心得而言，一張好畫須具以下六種長處：

（一）題材 subject matter 須新穎而又須切合社上之道德與禮教觀念，譬如在希臘人的古典心理中，一張以妓作題材的畫，終不如一張以天女作題材的有價值，因為牠們倆在觀眾心裡上的應響，有精神與肉體高下之不同，所以如果畫家的目的在增進社會觀眾精神生活上豐富，那就對於題材即不可不講究了。

（二）描寫 Drawing 要真確。有了「善」的題材，也應當有真的描寫，描寫就是形體的拘勒，也是近乎國人所說的筆法，不過筆法偏重於形狀的真實Likeness 罷了，（有說西畫無筆，似乎淺於研究的論調，不過西畫不以筆害形，中畫不以形害筆罷了）。

（三）達意 Expression 要明白（有人以為美術是貴族的消遣品，絕不能為大眾所欣賞，這是大誤，試問有史以來，那一代那一國的偉大藝術不為大眾所同聲贊美的？法國 Gothic 的建築？希臘 Hellenic 的雕刻？意大利的宗教畫？我國六朝的佛像唐宋的山水？藝術之所以偉大，以其含有民族性的緣故，而其能為民族了解的緣故。

（四）色調 Coloring 要勻和 Harmony 而少刺激性，此點即真美術與普通廣告畫不同之處，亦即妓女，舞女的施脂抹粉，與貴族婦女輕描淡寫的化妝不同之點，我國南宗畫派，於設色都有同樣主張而老子哲學為此種主張之重要背境，意大利之文藝復興最高時代，除萬宜施派 Venecian School 主張劇化用色外，其餘各派皆能守此□規，而歷史上名畫家中，鄙人以意之鐵興 Titian 文西 da Vinci 荷之朗勃蘭 Remdbrandt 美（或英亦可）之費施樓 Whistler 四人，對於色調最主張勻和而少刺激，以其勻和之色調，既可使觀者日讀不懨，而更能使觀者目舒神怡。

（五）章法 Commposition 要有統一 Oneness or Unity 的配合，就是線條的長短，空間 Space 或體量 Mass 的大小荷色澤，或光暗 Value 之濃淡，三者在畫中上下左右的位置，轉側歪正的形態，及多少的質量上，也就是沒有不諧處，（音樂中的 Discord）其所以能有和諧者，以其君臣分配之適當，又如劇中角色之配置得法，而無生丑不分之病，（章法非二三言可以了事，讀者如欲進一步明白此種真意，可請梁得所先生闢一藝術預問欄來依畫遂張檢討）。

（六）綜合的情態 General appeal 要悅目動人，就是看上去眼眼要舒服，而能心曠神怡，有時一張畫對於前五點都能合格但是綜合起來又覺不到牠的好處，就像化學家做成了活的五官百體，但是綜合起來不能做出一個活的人一樣，鄙人的綜合的情態，其實與謝赫的氣運大同小異，也要牠有活氣才興，不過牠悅目動人的可能也有一個連帶的關係，這種關係就是依觀眾個人的口味，習尚，及其經驗而增減其可能性呀。

從上面所說總刮起來一張畫（一）須題材新穎且切合社會之道德與禮教觀念（善）（二）須描寫真確（真）（三）須達（或表情）明白（真）與（美）

（四）須色調勻和而少刺激性（美）

（五）須章法有統一的配合（美）

（六）須綜合起來牠的情緒（或氣運）要生動悅目（美）

這篇短文所說的話，不免十分客觀，太覺科學化，但是要說主觀的話，儘可請讀者各賞各人所能欣賞的藝術，「爛頭兒子終是自己的好，」何必鄙人來多嘴？
滕白也

 

薰琹答：咱們中國，大師多得很。祇要去觀摩觀摩他們的作品，當然就可以會意得怎樣是張好畫了。
龎薰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