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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申報,見自由談的上端,赫然出現了一條「決瀾社畫展」的廣告,據說,決瀾社是一群年輕的藝術學徒所組織的畫社。既是年輕的,一定有新鮮的,前進的作品,自然應該去看看。

雙十節這一天真太平,炮竹聲固然沒有,連青天白日旗和紅的燈籠兒也絕少看見。在這樣的太平的佳節,是極應該出去風雅風雅的,看美術展覽會,那真是再好也沒有的事。

於是,午餐後,我和兩個朋友便上了霞飛路,一轉彎,就有一方橫著街張起的竹布招告命令我們停住了腳,迎面是一所聳出雲表的高洋房,大門口一塊招牌道:「世界學院」。

走進大門就是禮堂,這禮堂的建築是頗新式的,但屬於那一派的新建築我卻說不出。禮堂的門上雕有希奇古怪的圖案。牆壁的當中高懸一扁額,上面是吳稚老的篆書,書法真工整得與商店裡的廣告字差不遠,到底是名不虛傳,著實令我拜服。扁的旁邊,便是成群結隊的鏡櫃了,我知道,這裡應該就是決瀾社畫展的會場。

於是我趕快看鏡櫃,看鏡框裡面的傑作。

然而抱歉得很,這麼多的作品,我看得懂的真少,——陽太陽君的「果物與煙突」,我就不懂蘋果之類何以能擺在有煙突的屋頂上;丘堤君的「靜物」,也使我奇怪花瓶裡的花是綠的,而葉兒倒反是紅色;王濟遠君的「風景」上的大紅大綠,我曾幾乎以為是綠林子起了火;此外許多頭小腿胖的人體,又使我疑心中國的模特兒個個都是生了水腫病。⋯⋯不過,其中有一張劉獅君的「構圖」,卻吸住了我的眼,使我留連過兩三分鐘,——這是一張以沉悶而堅實的色調,利用木刻的線,來表現一個勞苦的貧民的家庭,也許結構不見得怎樣好,但貧民的飢寒這的痛苦的神情,卻完全被他描寫了出來,不但是誰也一看就懂,並且給人以感動,共鳴的力量。像這樣抓住了現實,為大眾所熟悉的,自己的藝術品,在目前這烏煙瘴氣的中國藝術界,恐怕也並不多見。聽說劉獅君自從不幸開了一次個展,被名流們讚美一番以後,也常喜歡談派別,弄弄希奇古怪的玩意兒,但他現在倘真能夠覺悟而復返於現實,到勞苦的大眾生活裡去找藝術的新生命,那他的前途未嘗不仍是光明的,我想。

出了世界學院,我覺得我的心情有些空虛,但也歡喜,他們究竟都是些年輕的一群,我們年輕人的錯誤是常免不了的,倘他們肯降低他們所認為藝術的水準,就終於會有新鮮的,前進的作品出來,像劉獅君的作品,便是很好的例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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