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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師曾在他所著的文人畫之價值的一篇文字中,這樣解釋何所謂文人畫:

文人畫中帶有文人之性質,含有文人之趣味,(中略)而文人又其個性優美,感想高尚者也。其平日之於養品格迴出於庸眾之上,故其修藝術也,所發表抒寫者,自能引人入勝,悠然起澹遠幽微之思,而脫離一切塵垢之念。

又說明文人畫之由來:

六朝莊老學說盛行當時之文人含有超世界之思想,欲脱離物質之束縛,發揮自由之情致,寄托於高曠清靜之境。

又說及文人畫之要素:

一人品,二學問,三才情,四思想。

上面幾段文字中的所謂脫離一切塵垢之念,所謂寄托於高曠清靜之境,很明顯地吿訴了我們,文人畫的路徑,並且也說明因受莊老學說的影響而生超世的觀念。

千餘年中文人畫總是徘徊於這條路上,唱著超脫閒遠,乃上來耳的論調。

文人畫確有文人畫的價值,但是,文人畫既然把學問,思想,作要素,而同時又永久蒙著同樣的面具,似乎是費人解素。

所謂學問當然包括一切常識,所謂思想總不能與現實社會個人環境無關係,那末,這個時代的文人,決不同於前一時代的文人,也決不同於後一時代的文人。

各個時代的文人不相同,那末各個時代的文人的思想,當然也不一致的了。為什麼到現在畫文人畫的文人,還在做著南北兩宋時代的夢呢?

文人畫既以思想作要素,就應該憑作家自由地發展各自的思想。把文人畫看做超世界思想的禁臠,那麼畫文人畫的作家不必有什麼思想,只須跟著古人的影子走就是了。

日本廚川白村對於文藝起原的意見,說是。

因為現實生活受壓抑而生苦悶,文藝就是苦悶的象徵。

Richard Mueller-Frienfels 說:

由於一切實際生活所遺的偏畸,而變成萎縮,只有藉藝術的力量人才能夠發展完全。

因為母親死的怨哀,一個樵夫無意中做了 一首詞:

叫一聲哭一聲,兒的聲音娘慣聽,如何娘應不。(載隨園詩話)

藝術家看得比較遠,因為現實生活的壓抑,於是想找一條出路,在儒道佛三家的哲學所支配的精神生活之下的中國作家,走上了出世主義的一條路。

歐洲的作家則走上了建設一個理想生活的另一條路,往往無形中藝術家是領導著群眾發掘著一顆新的生命,藝術成為革命思潮的啟示。

藝術家應該有所謂:

人品,學問,才情,思想。

但至少須把文人從死沈沈的宮殿中搬出來,還給群眾,還給社會。

沒有一個人可以離著群眾,永久獨立地生存,而不與社會發生絲毫關係。無論誰都是群眾的一個,社會中的一分子。我們既是社會中的一分子,我們不能不為社會做一部份的工作。

文人畫不主張用複雜的顏色,所以這樣說:

夫畫道之中最以水墨為上。

張顏遠也說:

草木繁榮,不待丹青之彩,雲雪飄颶,不待錫粉而白,山不待青空而翠,鳳不待五色而粹,是故,運墨而五色具,謂之得意。「運墨而五色具」及「以水墨為上」種種論調,當然因為文人們厭絢爛而喜澹泊的關係,以為用水墨不用色彩可使作品愈顯得純淨高潔。

謝赫的六法:

氣韻生動,骨法用筆,應物象形,隨類賦彩,經營位置,傳模移寫。

可見賦彩也是繪畫的一法。

並且色彩最能表現個人的情緒,為什麼畫畫的人要放棄這工具?

一個六七歳的孩子,假使他的父母買給他一匣色彩鉛筆,不須受誰的指揮,他本能地把書本上所畫的人物都著上了顔色。

原始的民族也本能知道使用顏色在石壁上畫著獸形。

應物象形與隨類賦彩,無論如何在繪畫的技巧方面講起來,是有同樣的價值。

用墨不得法也能顯示一種粗俗(vulgarity)的感覺。

單色(Monochrome)的繪畫好比音樂中的獨奏(solo),複色的繪畫像音樂中的合奏(symphony),誰都不能判定牠們的價值的高低。

笛的獨奏牠有特殊的風味,合奏另有牠的風味,很明顯的,獨奏不能有合奏的風味,合奏也不能有獨奏的風味,單色畫同樣不能有複色畫的風味,複色畫同樣不能有單色畫的風味。

複色畫決不一定是粗俗的 vulgar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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