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展覽會的結果，由我這個笨拙的人，理想起來，洋人一定會一變其鄙視中國的態度，因為過去的文化這末了不起，老話說：將門無弱子，當然現在的我們也一定很了不起啦。不然，人會這末傻，不會把錢來培養幾個人才，倒化這末多錢開古董展覽會幹嗎？

話又說錯了，不是「中國現代畫展」，新近在各國都開過了嗎？現在再來一下「中國古代畫展」。正可以使洋人驚奇一下，中國的藝術進步得多末快。

說起中國現代畫展，想起我一個熱心的外國朋友來了。今年年頭上的事罷，突然他寄給我幾十張有關批評中國現代畫展的報紙給我。今試譯其一則：

「⋯⋯時代雖數變遷，而中國的藝術卻仍能保存其千餘年來原有的面目。⋯⋯」

我想不單是洋人讚美，這幾年來中國人自己也像睡醒了似的，發現了這個優點。

文人畫在今日似乎重新抬頭了。

文人畫是什麼？或許有許多小學生不知道。我來抄幾段書看看。陳師曾先生在他所著的文人畫之價值那篇文章裡，這樣解釋何謂文人畫：

「文人畫中帶有文人之性質，含有文人之趣味，⋯⋯」

陳先生又說明文人畫之由來：

「六朝莊老學說盛行，當時之文人含有超世界之思想，欲脫離物質之束縛，發揮自由之情致，寄託於高曠清靜之境。」

陳先生又說對文人畫之要素：

「一，人品。二，學問。三，才情。四，思想。」

文人畫當然了不起啦。一，要有人品，二，要有學問，三，要有才情，四，要有思想。畫文人畫的文人當然更了不起啦。不過，好像現在畫文人畫的文人，忘記了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就是：忘了現在是什麼年代。

講文人畫的話已經講得太多，咱們來講講洋畫吧。

先不談畫，只談冠在畫字上面的那個洋字。這個洋字就是一個謎。我想來想去總想不通，為什麼明明是中國人畫出來的畫，會變做洋畫。近年來，稍見了點世面，覺得中國人有時畫的畫確與洋人畫的一模一樣，有時像得連畫稿都是一模一樣。這樣的畫說是洋畫，誰曰不宜？

兩三年前，一位前輩先生看過了我的畫後對我說：

「露天糞坑應該打倒，可是，折去了露天糞坑，不一定便能造抽水馬桶。」

這句話好像有什麼魔力似的，時時刻刻深印在我心頭，今天又無緣無故得流上了筆尖。講來講去總講不上一九三五年中國的藝壇。老實告訴你們：我的爸爸在鄉里間是出名的好好先生，我是我爸爸的兒子，總有點兒相像。所以老是不喜歡多事。外加這個年頭說話難，犯了眾怒，不是好玩的。完了。